第九章一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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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衣握著令牌的手一僵，令牌便落了下來，方鈺華旋即接過，微微冷了聲道：“怎麽這麽不小心？”
“公子息怒！”輕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。
這一出出神入化的好戲看得我是目瞪口呆，正是雲裏霧裏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，又聽到方鈺華蘊了怒氣的聲音：“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？這枚令牌若是碎了，你就是萬死難辭其咎。”
方鈺華的聲音落了很久，我才聽到輕衣的聲音：“若是方才輕衣果真打碎了這枚令牌，公子當真會殺了輕衣嗎？”
方鈺華微微嘆了口氣，道：“我以為你知道這枚玉牌對我來說有多重要……”
“輕衣自是知道，”輕衣點了點頭，忽而慘然笑道：“輕衣只是沒想到公子會涼薄如此，想想白姑娘，才當真是個可憐人。”
方鈺華冷眼一掃，“你這是在……同情她？”
輕衣搖了搖頭，“輕衣是在同情自己。”
方鈺華伸手將她扶起，笑道：“方才嚇著你了？你放心，你跟了我七年，自然與她不同。只要你乖乖的，我定會護你周全。”
輕衣前腳走了一會兒，鬼面郎中便來了。他向來會在晚間來給方鈺華施針，不過有時候早點，有時候遲點，此番來了，方鈺華早已躺在床上等了多時，聽到他的腳步聲便笑了：“你今日可是來遲了不少。”
鬼面郎中把藥箱放下，幹涸的嘴唇蠕動著，發出鋸拉朽木般的粗啞聲音：“公子園子裏的素馨花開得太好，我看著看著，便想起了我那小師妹，一時誤了時辰。”
方鈺華的笑容驀然一僵，微微別過眼去，問鬼面道：“好看嗎？”
鬼面郎中面不改色，照常從藥箱裏拿出銀針來，手上一邊動作一邊道：“千綺山也有大片的素馨花，聽說小師妹出生之前便有了。”
“生前是蘇大夫在打理，待她長大了，便是她在打理了。”方鈺華的目光望向床梁，聲音格外悠遠懷念，“先前在千綺山的時候，素馨給我講過。”
鬼面郎中手上的動作格外流暢，卻是頓了半晌才接過方鈺華的話來，嘲笑道：“你這麽會演，難怪小師妹會被你給騙了。”
“可不是麽？”方鈺華閉了閉眼，在唇畔扯出一抹極淡極淡的笑來，“若是演得不好，又怎麽能連自己都騙了……”
鬼面擡眼看了他半晌，忽而問道：“那片素馨花種了多久了？”
方鈺華依舊閉著眼睛，看都沒看鬼面一眼，雲淡風輕道：“兩三年了吧。從千綺山回來之後，才發現那花有些老了，又著人換了新的來。”
“怪不得……”鬼面的聲音漸漸低下去，以我這絕佳的聽力都沒有聽到，想必方鈺華更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。
兩相沈默之中，方鈺華突然開口：“這針還要施幾天？”
鬼面正要開口回答，方鈺華卻又接著道：“我這月十五便要跟李將軍的千金李婉成親了。”
我分明看到鬼面的那狹小的眼睛瞇了瞇。他的眼睛本就太小，此刻一瞇，我就看不出分毫情緒來，只是聽到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粗啞聲音：“那鬼面就恭喜方公子了。”
方鈺華彎了彎唇角，看向鬼面道：“所以，還煩請郎中盡快將鈺華醫好，十五那日花好月圓，鈺華不想病怏怏地去接新娘子。”
“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答應你？”鬼面冷笑道。
“答應也好，不答應也好。”方鈺華絲毫不以為忤，看著鬼面那猙獰的面具道：“婚期已定，到時候張燈結彩，賓客滿棚，鈺華便是身子不適，也定然會拖著病體撐到最後。”
“你忘了，你辜負的可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。”鬼面停了動作，瞇著眼睛看他，“現在你的命全捏在我手裏，我若想殺了你，簡直是易如反掌。”
“你不會的。識時務者為俊傑，你若殺了我，無論如何不可能活著走出李府，你的目的還沒達到，不會就這樣鋌而走險的。”方鈺華淡定地看著鬼面，忽而笑道：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，鬼面郎中是聰明人，總不至於這樣沖動行事。”
鬼面收了針，意味深長地看了方鈺華一眼，再沒說什麽。
鬼面郎中走後，屋裏又陷入了死寂之中。方鈺華看著那搖曳的昏黃燭火，忽而輕嘆了口氣，低聲喃喃：“都說寵你，怎的從沒有人告訴你，你的耳後有一顆痣嗎？”
我心思幾轉，快要將自己轉暈的時候又聽到方鈺華低低的嗓音：“你這樣，叫我如何放心得下……”
我將這兩句話噙在嘴邊沈吟許久，奈何畢竟只是一片混沌的靈魂，智識也不大靈光，沈吟了半天也沒有沈吟出個所以然來。
直至方鈺華在我睡意朦朧中突然將我捧到唇邊，親了我一口。
我對這人參並沒有什麽感覺，這吻落在我寄生的人參身上，正經說起來，實在是與我無甚幹系。但我也不知是怎麽了，在那個吻落上來的時候，我混沌的智識中忽而有什麽東西炸裂開來，開出許多素馨花來。
仿佛只是電光火石之間，我突然醍醐灌頂，幡然醒悟。
先前在我面前上演的那一出出亦真亦假的戲，悉數都有了歸宿。
我想我大概能明白這方鈺華內心的溫柔與絕望了。可是在明白的那一刻，我又有點同情他，又希望，他可以少點那無邊無際的溫柔，少點那沒有盡頭的絕望。
方鈺華的吻在我身上落下，十分的清淺，他的聲音離我很近，格外的溫柔好聽：“離十五不過五日，我既盼著這一日早點來，又盼著這日永遠都不會來。”
“可它早晚還是要來的。”
夜沈下去的時候，我的世界愈發清晰起來。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夢還是方鈺華的夢，只是在混沌之中突然看到一片素馨花來，嫩黃的花蕊，雪白的花瓣，仿佛觸手可及。
我看到一個姑娘梳著一條辮子，滿臉都是純純的笑意。她在素馨花叢中朝著外面的人招手，得意地微微仰著臉，聲音清脆甜軟：“看我沒騙你吧！素馨花長得很好看的，就跟我一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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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息怒！”輕衣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。
這一出出神入化的好戲看得我是目瞪口呆，正是雲裏霧裏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，又聽到方鈺華蘊了怒氣的聲音：“你可知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這個位置？這枚令牌若是碎了，你就是萬死難辭其咎。”
方鈺華的聲音落了很久，我才聽到輕衣的聲音：“若是方才輕衣果真打碎了這枚令牌，公子當真會殺了輕衣嗎？”
方鈺華微微嘆了口氣，道：“我以為你知道這枚玉牌對我來說有多重要……”
“輕衣自是知道，”輕衣點了點頭，忽而慘然笑道：“輕衣只是沒想到公子會涼薄如此，想想白姑娘，才當真是個可憐人。”
方鈺華冷眼一掃，“你這是在……同情她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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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鈺華伸手將她扶起，笑道：“方才嚇著你了？你放心，你跟了我七年，自然與她不同。只要你乖乖的，我定會護你周全。”
輕衣前腳走了一會兒，鬼面郎中便來了。他向來會在晚間來給方鈺華施針，不過有時候早點，有時候遲點，此番來了，方鈺華早已躺在床上等了多時，聽到他的腳步聲便笑了：“你今日可是來遲了不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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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鈺華的笑容驀然一僵，微微別過眼去，問鬼面道：“好看嗎？”
鬼面郎中面不改色，照常從藥箱裏拿出銀針來，手上一邊動作一邊道：“千綺山也有大片的素馨花，聽說小師妹出生之前便有了。”
“生前是蘇大夫在打理，待她長大了，便是她在打理了。”方鈺華的目光望向床梁，聲音格外悠遠懷念，“先前在千綺山的時候，素馨給我講過。”
鬼面郎中手上的動作格外流暢，卻是頓了半晌才接過方鈺華的話來，嘲笑道：“你這麽會演，難怪小師妹會被你給騙了。”
“可不是麽？”方鈺華閉了閉眼，在唇畔扯出一抹極淡極淡的笑來，“若是演得不好，又怎麽能連自己都騙了……”
鬼面擡眼看了他半晌，忽而問道：“那片素馨花種了多久了？”
方鈺華依舊閉著眼睛，看都沒看鬼面一眼，雲淡風輕道：“兩三年了吧。從千綺山回來之後，才發現那花有些老了，又著人換了新的來。”
“怪不得……”鬼面的聲音漸漸低下去，以我這絕佳的聽力都沒有聽到，想必方鈺華更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麽。
兩相沈默之中，方鈺華突然開口：“這針還要施幾天？”
鬼面正要開口回答，方鈺華卻又接著道：“我這月十五便要跟李將軍的千金李婉成親了。”
我分明看到鬼面的那狹小的眼睛瞇了瞇。他的眼睛本就太小，此刻一瞇，我就看不出分毫情緒來，只是聽到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粗啞聲音：“那鬼面就恭喜方公子了。”
方鈺華彎了彎唇角，看向鬼面道：“所以，還煩請郎中盡快將鈺華醫好，十五那日花好月圓，鈺華不想病怏怏地去接新娘子。”
“你憑什麽以為我會答應你？”鬼面冷笑道。
“答應也好，不答應也好。”方鈺華絲毫不以為忤，看著鬼面那猙獰的面具道：“婚期已定，到時候張燈結彩，賓客滿棚，鈺華便是身子不適，也定然會拖著病體撐到最後。”
“你忘了，你辜負的可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。”鬼面停了動作，瞇著眼睛看他，“現在你的命全捏在我手裏，我若想殺了你，簡直是易如反掌。”
“你不會的。識時務者為俊傑，你若殺了我，無論如何不可能活著走出李府，你的目的還沒達到，不會就這樣鋌而走險的。”方鈺華淡定地看著鬼面，忽而笑道：“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，鬼面郎中是聰明人，總不至於這樣沖動行事。”
鬼面收了針，意味深長地看了方鈺華一眼，再沒說什麽。
鬼面郎中走後，屋裏又陷入了死寂之中。方鈺華看著那搖曳的昏黃燭火，忽而輕嘆了口氣，低聲喃喃：“都說寵你，怎的從沒有人告訴你，你的耳後有一顆痣嗎？”
我心思幾轉，快要將自己轉暈的時候又聽到方鈺華低低的嗓音：“你這樣，叫我如何放心得下……”
我將這兩句話噙在嘴邊沈吟許久，奈何畢竟只是一片混沌的靈魂，智識也不大靈光，沈吟了半天也沒有沈吟出個所以然來。
直至方鈺華在我睡意朦朧中突然將我捧到唇邊，親了我一口。
我對這人參並沒有什麽感覺，這吻落在我寄生的人參身上，正經說起來，實在是與我無甚幹系。但我也不知是怎麽了，在那個吻落上來的時候，我混沌的智識中忽而有什麽東西炸裂開來，開出許多素馨花來。
仿佛只是電光火石之間，我突然醍醐灌頂，幡然醒悟。
先前在我面前上演的那一出出亦真亦假的戲，悉數都有了歸宿。
我想我大概能明白這方鈺華內心的溫柔與絕望了。可是在明白的那一刻，我又有點同情他，又希望，他可以少點那無邊無際的溫柔，少點那沒有盡頭的絕望。
方鈺華的吻在我身上落下，十分的清淺，他的聲音離我很近，格外的溫柔好聽：“離十五不過五日，我既盼著這一日早點來，又盼著這日永遠都不會來。”
“可它早晚還是要來的。”
夜沈下去的時候，我的世界愈發清晰起來。我不知道那是我的夢還是方鈺華的夢，只是在混沌之中突然看到一片素馨花來，嫩黃的花蕊，雪白的花瓣，仿佛觸手可及。
我看到一個姑娘梳著一條辮子，滿臉都是純純的笑意。她在素馨花叢中朝著外面的人招手，得意地微微仰著臉，聲音清脆甜軟：“看我沒騙你吧！素馨花長得很好看的，就跟我一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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